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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四十七章 这么巧,我也是剑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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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反正与他们关系不大,只要能够继续当官,不一样是为了苍生百姓谋福祉嘛。”
他瞥了眼南方,“还是我那位贤王哥哥福气好,本来是躲起来想要当个缩头乌龟,哪里想得到,躲着躲着,都快要躲出一个新帝了,哪怕坐不了几天那张新做的龙椅,可毕竟是当过皇帝老爷的人,让我怎么能不羡慕。”
瘦猴汉子已经站在了马背上,“殿下,你与曾先生聊你们的,给我句准话,到底
杀不杀那两个男的,放一百个心,那头女鬼,我保管她毫发无损!”
韩靖信笑道:“去吧去吧。还有那副大骊武秘书郎的特制甲胄,不会让你白拿出来的,回头两笔功劳一起算。”
瘦猴汉子抹了把嘴,笑呵呵道:“跟着殿下就是好,有肉吃。”
瘦猴汉子作为一位极为擅长近身厮杀的七境武夫,又身负一门让同境武夫都头疼的成名绝学,在石毫国江湖上,还真找不到一个让他尽兴的对手。这才投了军,一开始其实跟太子沾点边,只是那个书呆子太子爷不是个识货的,给了个军中虚职,从来不给真正的实惠,他就干脆跑到了韩靖信这边阵营,打算浑水摸鱼,捞个大将军当当,尤其是曾先生那个沙场万人敌的说法,让他觉得很对胃口。
江湖上,哪怕是灭人满门,才能杀多少?
沙场上,动辄几千数万人搅和在一起,杀到兴起,连自己人都可以误杀!
当精悍矮小的武道宗师脚尖一点,飘掠而去。
韩靖信对那位手持长槊的男人说道:“还请许将军帮着胡邯压阵,免得他在阴沟里翻船,毕竟是山上修士,咱们小心为妙。”
并未披挂甲胄的魁梧武将轻轻点头,一夹马腹,骑马缓缓向前。
离京之后,这位边关出身的青壮武将就根本没有携带铁甲,只带了手中那条祖传马槊。
他对于皇子韩靖信的所作所为,并不喜欢,但是还不至于心生厌恶,韩靖信虽然性情乖戾,痴迷渔色,喜好滥杀,但是脑子真不差,反观那位一身书卷气的太子殿下,是个好人,其实当个太平皇帝,对于石毫国百姓而言,会是好事,但是到了乱世,注定出息不大,刚好如今正值乱世,还不止是数国之乱,而是整个宝瓶洲都在乱,至此关头,他当然要良禽择木而栖,哪怕这根木头早就长歪了。
在胡邯和许将军两位心腹扈从先后离去,韩靖信其实就已经对那边的战场不太上心,继续跟身边的曾先生闲聊。
聊一聊如今宝瓶洲中部的乱局。
韩靖信东一句西一句,说得没有半点章法。
但是那位曾先生却没有半点轻视心思。
在那只瘦猴似的矮小汉子掠出马背,并未直接飞扑而至,而是轻飘飘落在雪地上,好似散步,大大咧咧走向三骑。
马笃宜难免有些紧张,轻声道:“来了。”
毕竟是一位皇子殿下身边的强大扈从,看样子还是位擅长贴身肉搏的江湖宗师,地仙之下的练气士,一旦给近身,谁不会给疯狗似的纯粹武夫,咬下一层皮。这是山上修士和山下江湖的共识。马笃宜再相信身边的陈先生,还是惴惴不安,曾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,对于陈先生,发生在书简湖地界的种种事迹和壮举,他都只是听说,从未亲眼见过,先前还会时不时拂去身上落雪的高大少年,已经满身热汗,察觉不到半点风雪寒意。
陈平安翻身下马,抖落肩头些许雪花,卷了卷袖口。
与那位打遍石毫国江湖无敌手的武道宗师,迎面走去,一样缓缓而行。
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氛围,反而像是两位久别重逢的江湖朋友。
马笃宜只恨自己魂魄不稳,狐皮符纸既是她的安身之地,其实也是一种约束,她生前好歹是洞府境修士……
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洞府境修为,好像在今夜一样帮不到陈先生半点忙,这让马笃宜有些灰心丧气。
女子心思,真是柔肠百转似江河。
曾掖怯生生问道:“马姑娘,陈先生不会有事的,对吧?”
马笃宜转头看着那个憨憨的高大少年,没好气道:“难道你希望有事啊?然后靠你力挽狂澜?”
曾掖吃瘪,给噎得不行。
那位不惑之年的剑客似乎有感而发,一边打量着前方的动静,一边缓缓道:“大骊蛮子战线拉伸太长,只要朱荧王朝再咬牙撑过一年,阻敌于国门之外,成功拦下大骊苏高山和曹枰麾下那两支骑军,防止他们一鼓作气突入腹地,这场仗就有的打,大骊铁骑已经顺风顺水太久了,接下去风云变幻,可能就在朝夕之间。朱荧王朝能不能打赢这场仗,其实关键不在自身,而是几个藩属国能够拖多久,只要拼掉了苏高山和曹枰两只大军的所有锐气,大骊就只能是在朱荧王朝周边藩属大掠一番,然后就会自己撤军北退。”
韩靖信玩笑道:“如果不是对曾先生的身世一清二楚,我都要怀疑曾先生是不是朱荧王朝的说客了。”
中年剑客苦笑道:“我只是一名会些下乘驭剑术的剑师,江湖人而已,一直是那些山上剑修最瞧不上眼的一类纯粹武夫,年轻的时候,第一次游历朱荧王朝,我都不敢背剑出门,如今想来,这桩可谓奇耻大辱的糗事,我就该想着朱荧王朝给大骊马蹄踩个稀烂才对,不该怂恿殿下去往朱荧京城蛰伏几年,等到大势明朗,再返回石毫国收拾山河。若非皇后娘娘信得过在下,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混饭吃。”
韩靖信突然说了一句离题万里的言语,“都说大骊国师算无遗策,可连同咱们石毫国在内,几大朱荧藩属,都称得上是负隅顽抗,看来大骊谍子对于咱们这些藩属国的渗透,很失败啊。咱们石毫国,也就有个边军黄氏,那还是觉得有机可乘,不甘心当个边境线上吃沙子闻马粪的土皇帝,想要豪赌一场,才临时起意,拉上我那个贤王哥哥,一起投靠的苏高山。”
中年剑客摇头笑道:“世间就没有真正算无遗策的人,只有对大势的精准预判,然后每个步骤都符合审时度势的宗旨,才是正道。”
韩靖信满脸心悦诚服道:“曾先生高见。”
中年剑客突然皱眉不语,盯着远处约莫四十步外、一触即发的战场。
胡邯与那位身穿青色棉袍的年轻修士,已经各自停步。
胡邯身后那一骑,许姓武将手持长槊,也已停马不前。
韩靖信疑惑道:“那个年轻人找死不成?非但没有撤退,凭借仙家术法牵扯胡邯,再祭出几件杀力大的本命物,反而主动上前?是要服软?双手奉上那位狐皮美人?看来山上的神仙老爷,骨头也不比山下的俗人重多少嘛。摊上这么个主子,那头艳鬼也算遇人不淑了,这难道不是我这种王八蛋负心郎,才会做的事情吗?”
中年剑客没有附和韩靖信最后那句“俏皮”话,神色凝重几分,“处处都不对劲,此人的的确确是位修士才对,身上有着大小两座天地的灵气流转气象,要么是修为太浅,只有下五境,所以灵气流转得晦暗凝滞,要么就是隐藏得深,达到了观海境、甚至是龙门境修士的高度,所以连我都无法看破。若是一位出人意料的纯粹武夫,拳意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,可我一直在观察此人下马行走的细微迹象,步伐还算稳健,可是我们武夫身上独有的那种‘意思’……松垮得很,简直就是个没有明师帮忙领路的门外汉。但是,不提这两种可能性,我可以确定一件事,那个年轻人,绝对没有与我们善了的打算。”
韩靖信双手并拢,将那枚玉佩贴在掌心摩挲,笑道:“会不会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子?在山上或是师门周边地界,耍威风惯了,根本没瞧出胡邯的可怕?”
中年剑客摇头,“不像。”
这位曾先生很快改了说法,再次摇头,“不是。”
韩靖信百无聊赖,一次次吐气,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,“咱们就别瞎猜了,那个家伙是骡子是马,胡邯一拳下去,就清楚了。”
韩靖信放低嗓音,嘿嘿笑道:“胡邯真要碰了硬钉子,也不是坏事,我那两笔赏赐,胡邯说不定会真正感激几分,这可是相当不容易做到的事情。”
中年剑客哑然失笑,轻轻点头。
韩靖信有些话语泄露出来的心性,真是让旁人不得不服气。
这位尚未就藩的皇子殿下,就已经能够驾驭桀骜不驯的胡邯,以及那位心高气傲的许将军,不光是靠身份。
看人挑担,会吃力才叫怪事,韩靖信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,停马持槊的许将军则是内心波澜不惊。
只有胡邯身在局中,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,雀跃不已,离着那个年轻男人越来越近,比起远在身后观战的曾先生,胡邯要更加直观。
直到双方停步,相距不过五步。
胡邯竟然生出一丝危机感,只是脸上笑意不变,又瞥了眼对方悬挂腰间一侧的竹刀和古剑,“小子,你该不会也是位纯粹武夫吧?”
结果那个一身青色棉袍的年轻人点点头,反问道:“你说巧不巧?”
胡邯笑眯眯道:“巧啊,怎么不巧,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,那我就要忍不住讲一讲江湖道义了,咱俩打个商量,你和少年只管离去,留下那头狐皮女鬼,咋样?”
陈平安笑着不说话。
胡邯视线偏移,再次打量起陈平安身后雪地脚印的深浅。
寻常人看不出差别,可胡邯作为一位七境武夫,自然眼力极好,瞧得细致入微,年轻人从下马落地,再走到这里,走得深浅不一,高高低低。
陈平安微笑道:“别看了,你看不出真相的,我第二次出门游历的时候,独自一人,乘坐仙家渡船,就早早知道了该如何隐藏步伐深浅和呼吸快慢,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,所以练拳越来越多了之后,习惯成自然,可能我有些时候,自己都没在意。”
胡邯愣了一下,啧啧道:“小兄弟,还是位高手啊!”
陈平安既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,“你是金身境武夫?不过底子打得稀烂,跟纸糊的差不多。”
胡邯呵呵一笑,“小兄弟这话说得伤人感情了,小心我一个不高兴,就把你的舌头连根拔出。”
陈平安点头道:“怪我,最近小半年,跟已死之人打交道太多,习惯了多聊聊,其实以前我只要是与人对敌,不这样的。”
胡邯恍然道:“难怪,不打紧不打紧,作为江湖前辈,我跟小兄弟恰好相反,我最喜欢一边跟人聊天……”
“一边杀人!”
胡邯脚底下的雪地,雪花四溅。
一拳砸向陈平安腹部。
双袖卷起的陈平安一手负后,一手掌心轻轻按住那拳头,一沾即分,身形却已经借力趁势向后飘掠出四五步。
胡邯一拳落空,如影随形,出拳如虹。
矮小汉子身侧两边的漫天风雪,都被雄浑充沛的拳罡席卷倾斜。
陈平安以手肘抵住胡邯一拳,身形又倒滑出去数步,再往后小两步,就是那匹坐骑了。
胡邯觉得大致试探出这个神神道道的年轻人真正底子了,正打算不再藏掖,来个干脆利落的痛下杀手,结果年轻人那手肘不但挡回了自己的拳头,还骤然间爆出一阵洪水决堤的凶猛劲道,吓得胡邯赶紧压下体内那一口纯粹真气,后撤数步,当然即便是后退,身为金身境的武道宗师,依旧是行云流水,毫无颓势。
胡邯停步后,满脸大开眼界的神色,“好家伙,装得挺像回事,连我都给骗了一次!”
原来那个年轻人气势汹汹的拳劲,仿佛是要与他拼死一搏,实则蜻蜓点水,点到即止,这就像稚子手持铁锤,使出所有气力提起后,顺势砸下地面,然后竟是在离地寸许的高度,铁锤就那么静止不动了,悬停空中,关键是那个稚子抡起锤子,好像很费劲,等到提着铁锤的时候,反而觉得半点不吃力了。
兴许胡邯没有退让,而是趁机欺身更近,说不定一拳就能打穿此人的胸膛。
但是胡邯心知肚明,更大的可能性,是对方有后手在等着自己,比如年轻人那只藏在身后的手。
对方对于自身拳罡的驾驭,既然如此炉火纯青,哪怕境界不高,但必然是有高人帮着千锤百炼体魄,或是实实在在经历过一场场无比凶险的生死之战。
陈平安抖了抖手腕,神色自若,“别说是那个武疯子了,你境界虽高,可其实在武学造诣上,还不如我早年遇到的一个笑脸儿,他跟你应该是一个路数的纯粹武夫,拳意不够,身法来凑。”
胡邯脸色阴晴不定。
倒不是说这位石毫国武道第一人,才刚刚交手就已经心生怯意,自然绝无可能。
而是年轻人身后的那只手,以及腰间的刀剑,都让他有些心烦。
这是一种武学宗师在生死线上砥砺出来的本能直觉。
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。
至于什么“底子稀烂,纸糊的金身境”、“拳意不够、身法来凑”这些混账话,胡邯并未上心。
“只要手心相应,就能收放自如。练拳也讲究炼心,重要性,不比修道之人逊色。拳意之下是拳架,拳架之后才是技击之术。你这样的金身境,给丢到某个地方后,活不过几天的,只会沦为那边武夫的最佳磨刀石。”
陈平安笑道:“好了,闲聊到此为止。你的深浅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胡邯也一手负后,一手抬起勾了勾手指头,嬉皮笑脸道:“礼尚往来,这次换你先出手,省得你觉得我欺负晚辈,没有长者气度。”
其实只要是相互近身厮杀,绰号“打铁匠”的胡邯怎么都是赚的。
只有爹娘取错的名字,没有江湖给错的绰号。
听到陈平安那句“手心相应、收放自如”后,马笃宜差点没笑出声。
一开始她认为这是陈先生随口胡诌的大话空话,只是马笃宜突然收敛神色,看着那个家伙的背影,该不会真是学问与拳意相通、相互印证吧?
换做别人,马笃宜根本不会有这么个古怪念头,可当这个人是陈平安,马笃宜便觉得世间的万一万一,到了陈平安身上,好像就可能会是那个一。
比如谁会像他这样枯坐在那间青峡岛山门口的屋子里边?
还会真的离开书简湖,有了这次的游历?
陈平安一步踏出。
依旧轻描淡写,不显半点宗师气象。
比起胡邯每次出手都是拳罡震动、击碎四周雪花,简直就是天壤之别。
胡邯嚼出一些余味来了。
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,肯定是重伤在身,所以每次出手,都像是个……做着小本买卖的账房先生,在算计一星半点的蝇头小利。
纯粹武夫的豪气,真是屁都没有!
胡邯杀气盈胸,彻底放开手脚。
刹那之间,胡邯心弦紧绷,直觉告诉他不该由着那人向自己递出一拳,可是武学常理和江湖经验又告诉胡邯,近身之后,自己只要不再留手,对方就早晚只有一个死。
些许的心神不定。
一拳已至。
胡邯挨了一拳后,哈哈大笑,“小娘们的挠痒痒不成……”
之后胡邯就笑不出口了。
一拳至,拳拳至。
势如瀑布飞泻三千尺。
胡邯只是一拳一拳应对过去,两人身影飘忽不定,道路上风雪狂涌。
哪怕真是纸糊的金身境,那也是傲视一国江湖的金身境!
七八拳之后,胡邯额头微汗。
十一拳后,胡邯不但大汗淋漓,嘴角已经渗出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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